云崎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，道，“我原以为众师兄弟姐妹中，最疼她的是你，如今看来，伤她最深的才是你。”

明渊自嘲一笑，神色复杂地望向离魂消失的地方。

这个夜晚，不知有多少人未眠，有多少双眼睛在凝望天际。

朱砂打开房门，嘴角牵一抹颤抖的笑，迎着夜风走了出去。

海上的夜很美，弯月如钩，云雾隐约挑染着几缕幽蓝，宁静中透着几分凄凉。物是人非，最悲不过一秒前还是清水出芙蓉的如画笑靥，一晃眼，便成了深山峡谷中的一抔黄土，被风一吹，便在未亡人的生命中消逝无痕；最恨不过方才还是那熟悉的温蔼如水，一转眼，皮囊不变却换了心，徒留固执的人始终痴痴等在原地，冷风一拂，便是冰棱入喉，凉透了心。

原来，从始至终，被戏弄于鼓掌之间的，都是她罢了。

一缕宁神的香气从身侧传来，沁入鼻息，清润了心绪。她转过头，一张沉稳不惊的脸孔映入眼帘。

竹无扇手腕上搭着一件紫色的披风，见她望来，关切地为她披上披风，道，“海上的夜风最是伤身，当心受了风寒。”

温热从体外传递到心尖，她攥紧披风一角，良久，抬头对他道，“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？”

他垂眸一笑，语气连一丝涟漪也无，“方才，我看见离魂了，而你，从来只会为一人而感到悲伤。”

朱砂闻言神情愈发悲戚，勉强换了几口气，不知是对他还是对己道，“今后不会了，我不会傻到那个地步。无扇，为我吹一曲箫吧。”

竹无扇并未有半分讶色，只是轻轻颔首，解开将箫系在腰带上的彩绳，倚在栏杆边，抬起手，淡色的唇半衔管口，闭着眼吹奏起来。

箫声轻悠，如水般清淡游离，伴着呼啸而过的风，像要旋入九霄，又似要飘上人的心头。她静静地听着，一片残落在船板上的羽毛被风扬起，飘摇而过，伸手想捉住它，它却猛然飞得更高，从她指尖错开，愈飘愈远。

恍然间，一些零碎的片段从脑海中打马而过，溅起红尘无数，那段本该尘封的过去再一次涌现。

“哦，我知道，你是枫无岳嘛。”

“无岳哥哥，我想吃糖人了，你去买好不好？”

“无岳呀，你的马怎么这么慢？连我都比你骑得快！”

口吻从小心翼翼到大大咧咧，语气从漫不经心到亲密无间。

“你比我小，记住，以后不可以直呼我的名字。”

“想吃糖人自己去买，你又不是没手没脚。”

“你还好意思炫耀？巴豆难道不是你喂给追云吃的？”

口气一如既往的疏离，有着超乎寻常稚子的冷清。

比起竹无扇的温和，明渊的持重，枫无岳更像是轮明耀的月亮，被众星环绕，却是另一种孤立，久了，心便生出了化不开的冷漠寂寥。是她错了，她性本孤凉，却妄想化身为曦，去融解他的冰霜，殊不知，日月共天，却未能共时，亘古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