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热牛奶，那是宋雨时的丈夫准备的。

二十八岁的宋雨时仍然会在睡前喝热牛奶，这是源于她学生时代的习惯，甜而厚重的味道，好像能释怀所有苦涩。偶尔，她会回想起那段鲜活明亮的高中岁月里，在成长浪潮中敏感失措的自己，还有那些照亮了她生命的人。

放学铃刚打不久，穿着深蓝色校服外套的学生们像瀑布般从楼梯上一涌而下，寂静的楼道瞬间被喧闹声填满。他们三五成群地说笑，时不时有人急匆匆地从人流缝隙中往下挤。

宋雨时被挤在中间，瘦小的身子几乎要被前后高几头的男生吞没。她局促地微微低头，手插在口袋里，顺着倾泻的人流往下走。身边两个女生笑闹着去拽彼此的书包，推搡间，一个马尾辫女生往右后退了一步，大半个肩膀直直地撞上宋雨时的手臂。

本就速度不慢，下楼冲力又大，宋雨时踉跄了两级台阶，一个重心不稳就摔了下去。

重重地摔到转角处，右腿先砸在白瓷砖地上，宋雨时只感到膝盖处猛地剧痛，随后痛感才蔓延到两条腿。一时间，她整个人都还怔住，狼狈地跪坐在地上，瓷砖传来阵阵凉意。

有女生发出惊叫，俯视的目光从人群间压过来，学生们有短暂的停留，但很快又都从她身边经过。

这时，宋雨时在嘈杂声中听到远处有人喊“陈濯，你快点！”，她猛地抬头，看到陈濯的背影。

那是她母亲再婚后，她异父异母的哥哥。他看到了自己，却没有对她多施以多一点关注，像他平日里那样。

一阵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间，伴随着无处躲藏的狼狈，宋雨时下意识地撑起手肘想要站起来。刚刚撞倒她的马尾辫女生无措了半晌，见她动了，才回过神来，连忙一边道歉，一边把她扶起来。

一瘸一拐地被扶下楼梯，宋雨时只觉得右腿每着地一下都痛得厉害。马尾辫女孩把她扶到一楼的医务室，平时的中年女校医不在，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在值班。

他简单地问了宋雨时几句，把她扶到里边的椅子上坐，回身在放满应急药的台子上找东西。宋雨时想起来，之前早操后见过他跟在校医后边检查班级门窗，也许是实习校医。

实习校医蹲下来，轻轻地把宋雨时的校裤一点一点卷到膝盖，揭开连着伤口的布料时，宋雨时痛得抖了一下，立刻咬住了嘴唇。

她身形单薄清瘦，宽大的外套挂在身上，大了几圈，肩线几乎要掉到手肘上，伤了的膝盖更是触目惊心，本就骨头凹凸都看得分明，又一片青紫，凸起处还蹭掉一大块皮肤，往外渗着血。

许是看宋雨时和马尾辫女生都很紧张，实习校医一边给伤口清理消毒，一边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：“还好没用手撑地，上次一学生和你差不多，也就三四级台阶，手给撑骨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