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亭跨水而建，习习凉风吹得池中刚打苞的莲花瑟瑟轻抖，一只白鸽倏忽飞来，落在梁外。

明黄衣衫的棋手望了一眼，道：“忘之应该启程了吧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觉得，朕应该给他个什么官职才算合适？”

叶谦执子的手顿了一顿，而后稳稳落在棋盘，并未作答。

“叶卿？”

叶谦起身，自白鸽爪上取了信笺看后，忽而躬身长揖：“臣教子无方，请陛下降罪。”

那声音非常诚挚，符泽清险些就信了。接过叶谦递来的信笺扫了一眼，哼笑了一声：“只报过不报功，要朕说，这种传消息的人就合该打死。”

“臣下御下无方，请陛下降罪。”

“你……”符泽清无言，闷闷丢了棋子掰了瓣橘子送进嘴里，见那人依然规规矩矩地揖礼不起，无可奈何地摆手道，“好了好了，坐吧。我本是来探病的，等会儿再让我给害得伤势加重！”

“谢陛下。”叶谦从善如流。符泽清摇头叹道：“你呀！朕只是可惜，忘之如此才智无施展之地。”

“犬子驽钝，陛下错爱。”

符泽清横了他一眼，叶谦眼观鼻鼻观心，权当未见。

“你终究不想让忘之为国效力，不，是为朕效力。”符泽清声音沉了沉，灼灼望着叶谦，生怕错过他一点表情，以玩笑的口吻道，“也是，谁让朕，是你的杀夫仇人呢。”

叶谦平静的面色终于有了一点崩裂，握着棋子的手亦猝然握紧，可他并没有掩饰的打算，反而抬起头来望回去：“陛下，当年逆案，沈砚罪有应得，臣从未心生怨怼，若说起来，反倒有愧，陛下不因知情不报降罪臣下，已是浩荡皇恩……”

符泽清知道让这人继续下去又要开始历数自己的罪责，哪怕当年那些并非叶谦能够控制的，连忙挥手打断了他，望着他澄澈双眸，反有些自惭形秽，符泽清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，他将叶谦视为至交好友，君臣之间要随和得多，于是在他面前，总是有些嘴比脑子快。

他并没有试探的意思，但曾经试探过，叶谦听到这种话便总免不了将一颗心再掏出来剖解一番，从当年肉眼可见的血淋淋地呈到自己面前，到如今静静地自己划开一刀又一刀。

“叶卿，其实对当年事，敏感的是你，并不是朕。”

他想要开解，叶谦却只淡淡道：“臣下有罪，愧对陛下。”

符泽清长叹一声：“罢了罢了，朕的错。”

微风卷起纱帘，廊桥上一点素月似的身影便落入亭中两人眼里。“夫人来了。”符泽清一笑，方才堵在胸口的那团莫名情绪消解一点，叶谦如今有个美满家庭，算是给了他一点化去歉疚的理由。

沈卫歌从婢女手中接过托盘，着下人停在桥下，缓缓走进凉亭，向符泽清揖礼后，径自将那碗汤药端到叶谦眼前。

叶谦望着黑乎乎的液体，只觉口舌生津，苦涩顺着鼻子已经先行钻进了喉舌，无奈道：“夫人，我已经好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