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应是一大家子和谐美满地享用晚餐，却有人非要挑起事端，人越多越爱显摆威风。大伯举着半杯白酒，拍着爸爸的背，指着妈妈说：“你们两个，趁现在还能生，抓紧再生个男孩。女儿就是赔钱货，读再好的大学有什么用？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，只有儿子才是真正自家的孩子。”

妈妈坐在一旁强颜欢笑，桌下悄悄握住我的手，生怕我听了生气。其实她心里比任何人都难受，仿佛没有生儿子是她的过错，每年都因此遭受别人的挑剔。尽管爸爸多次解释，是因为心疼妈妈生育过程太过辛苦，所以在有了我之后决定不再生育。但他们对此置若罔闻，认为这只是爸爸替妈妈找借口。

大伯满脸通红，炫耀似地说：“就像我家秀娟，头胎就生了个胖小子，多好！养儿防老，古话总归是有道理的。”话音刚落，他就挨了婶婶一巴掌，大伯讪笑着给婶婶夹菜，丝毫不敢表现出生气的样子。

二爷爷不屑地瞥了大伯一眼，手里拿着筷子在盘中随意拨弄，言语间尽是对妈妈的贬低：“依我看，还是大酒店的饭菜好吃，上档次！大哥你这辈子都在山沟沟里，儿媳既生不出儿子又做不好菜，哎哟喂……”

明明是二爷爷自己强调怀念家乡的味道，坚决要求在家吃妈妈亲手做的菜，为此爸妈准备了两天的新鲜食材，今天更是早早起床忙碌。然而，这一切辛勤努力换来的却是“生不出儿子还做不好菜”的评价。

我感到妈妈握着我的手在颤抖，脸色忽红忽白，笑容僵硬得如同死鱼。正当我准备起身反击时，妈妈摇摇头阻止了我：“你爷爷盼了一年就为了今天这一聚。”我只得闷头猛喝一杯冰可乐，试图压制住内心的怒火。

爷爷的脸色明显变得阴郁，三姑奶焦急万分地向二爷爷和大伯频送眼色，眼珠几乎快要转动得抽搐起来，然而，那两位醉醺醺的亲戚并未理会。

二爷爷借着酒劲，一把搂住爷爷的肩膀，满嘴酒气地讥讽道：“大哥，我不是说你，你今年六十六大寿办得太简单了。也是，这山沟沟里哪儿能整出什么花样来。”接着他继续炫耀：“没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见识就是短浅。等我过寿的时候，请你见识见识大场面！城里的餐馆和这可不一样，这样的破菜，扔垃圾桶里都不会有人捡哈哈……”

此言一出，整个餐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婶婶急忙起身捂住二爷爷的嘴巴，竭力圆场说人喝多了说话不能当真。爷爷给了婶婶面子，再度拿起筷子继续用餐。一时间，全桌人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融洽气氛中，但这表面的和谐之下却潜藏着深深的虚伪。

“生不出带把的”、“一辈子困在山沟沟”，这两个标签自二爷爷下车以来就没少提，显然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的老大哥。然而，谁都知道，二爷爷之所以能有机会上学，正是得益于爷爷当年的牺牲。当初学习成绩更为优秀的爷爷，因父母早逝，被迫辍学扛起家庭重担，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病痛。如今看来，爷爷的付出竟培养出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。